滴。嗒。滴。嗒。手表的跳动在枕边不绝于耳。我第一百次点亮台灯。米奇老鼠一只手指着十二，另一只手指着六，要不是彻夜未眠我会以为是晚上六点。在这不见天日的房间里，时间是极虚渺的概念。

我已经两年半没晒过太阳或感受雨点掉落在脸上的滋味。

清风掠过耳边，雪花溶化在手心都是些甚么感觉？树木散发甚么气味？太阳刺眼吗？雨点落下时是温还是冷？

我都已记不太清楚。

两年半，我靠着幻想走过。为了打发时间，我在脑海中编织故事－－遥远的宇宙尽头住着一群会飞的族类，那星球的国王听说我被困在这里，于是派出大队前来拯救。他们破墙而入然后带我飞往天上。在他们的国度我也长出翅膀，与风为伴在空中翱翔。我是那么的开心，那么的自由，可最后不管我多么依依不舍，还是得回到这地球上的小房间。

一开头我还经常问刘恨陵甚么时候能让我出去，我曾最喜爱西城树荫的潮湿，花草树木的味道，在长年笼罩华洲的大雾里跟儿童之家的夥伴们捉迷藏。偶尔看到蓝天白云我们也能兴奋好一阵子。我渴望外面的世界。哪怕只有五分钟也好。

他的答案总是：“等时机到了，我自然会让你出去。”

我不知道他所谓的“时机”是甚么。他要我听话，我千依百顺，他不喜我提问，我就什么也不问，都已经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时机”到底要什么时候才会来到？

按照他的喜好，我的头发已从干草变得柔软滑顺；我的指甲永不长于手指；皮肤虽苍白但毫无瑕疵；每天不间断的瑜伽令我体格健全。从一开始他的要求便是我的宗旨，可这样的我还是未能博取到出外晒晒太阳的信任。

久而久之，我放弃了对大自然的憧憬，默默接受了命运替我安排的生活。

枯燥无比的日子里我学会自娱。空余时间实在太多看书也好，幻想也好，睡觉也好，写日记也好，时间总是要打发，刘恨陵陪我渡过的又太少太少。

他一般都只在晚间七至九时来，一方面送东西给我吃，另一方面督促我学习。我不知道他要我学这么多东西将来用在何处，可我本身并不抗拒读书或花时间去解那些方程式，甚至可以说是非常喜欢。钻研书本除了可以打发时间，我还发现当我成功解开一道难题，刘恨陵会稀有地表现出赞赏。我急切地想用任何办法取悦他，所以就更加努力读书。

也许有一天他想让我去上大学，那是我最乐观的想法。

滴嗒。滴嗒。滴嗒。幸福的生命，痛苦的生命，乐观的生命，无奈的生命，不管是甚么样的生命，秒针还是不断地走动，风雨无阻。两年多被囚禁在地下室的光阴也就这样过去了。

可是比起平时，今日的时光有少许不同。我满心期待着傍晚的来临因今日是我十三岁生辰，我紧张于傍晚的来临因我不确定刘恨陵会否实现我的生日愿望。毕竟小狗是活生生的动物。

八点半到来时我起身梳洗。我用了将近两个小时仔细地把全身上下洗得干干淨淨，避免刘恨陵生厌。下午时分我读完海明威的“老人与海”。刘恨陵还是毫无踪影。

他忘记我的生日了吗？虽然离他指定到来的时间还有段距离，可焦躁的我开始坐立不安。打开衣柜取出所有他为我准备的裙子逐件铺在床上。一共五十二条纯白沙裙；从生日那天起，一週一件，五十二週后他全部拿走再从新开始。款式多种多样，可颜色只有白。

他只准许我穿一种颜色。

很想问他是否特别喜欢白色，可想到不能提问，有一天狡猾地跟他说：“我最喜欢的颜色是绿色和黄色，绿色是树木的颜色，清新自然，而黄色则是温暖的阳光，能给人力量和活力。”

本以为他会说一说自己喜欢白色的原因，结果他却淡淡丢下一句：“那很好。”

生日那天穿在身上的长裙是最新的，可看着满床清一色白裙子我又心血来潮换了一条年头收到，我极钟意可不再特别合身的小雪花短裙。

一年来我长高许多，原本及膝盖的裙脚现在只能勉强遮住大腿。我已是个十三岁女孩，可有时心智还停留在十岁半，专喜爱带着小图案的衣服。

我下意识地扯了扯裙子想尽量让它更合身。

正在房间踮脚迈步时，熟悉的门锁声打乱了我的思绪。猛地抬头看到刘恨陵翩翩步入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