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起了更,月上中天,夜凉如水。
明渊一个人走在长长的宫巷中,身上披着的明黄绣五爪蟠龙大氅在夜风中猎猎翻飞。小太监们抬着辇,在后面远远地跟着,不敢近前。
王喜贵向曲烟烟使了个眼色,冲明渊努了努嘴儿。
曲烟烟只得硬着头皮一路小跑追了上去。
“陛下,夜深了,天乾宫又远,不如还是上辇吧。”她垂着眼帘唯唯道。
明渊充耳不闻,反而闷着头越走越快。
为了避免刺客隐匿,大殿前后和宫巷中向来不种植任何树木,在这深秋的时节,明月当空,便愈显得宫城内空旷而寂寥。
凛冽的秋风毫无遮挡地刮过重重殿宇,打着旋子,呼哨着猛冲下来,灌进喉咙,直呛得人呼吸一窒。
曲烟烟眼睁睁看着明渊披在肩上的黑发在风中飞舞,忍不住冲口道:“陛下!外面风大,千万不要吹了头啊,您那头痛的毛病臣妾帮您”
一语未了,猛然惊觉如今的身份早已不同,连忙将“臣妾”二字硬生生咽了回去,迸了片刻,方低着头轻声道:“奴婢帮陛下把风帽戴上吧”
明渊终于站住脚,回过头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曲烟烟胸腔中提着一口气,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走到明渊面前,屏息凝神,将捧在怀里的暖帽轻轻往他头上戴。
明渊的个子高了她将近两头,需要踮起脚尖才能勉强够到;身份低微的宫女又不能直视天颜,只能垂着眼帘;天子又不肯低头配合;一个风帽戴下来,曲烟烟倒出了一身汗。
“你怎么知道?”明渊瞅着她。
“什么?”
“头痛。”声音里无波无澜,听上去却有点冷。
“哦,那是”曲烟烟费力地咽了口口水,面上还是很镇定地说道:“是才刚王总管告诉奴婢的。”
王喜贵是天乾宫首领太监,总不会连皇帝身有痐疾都不知道吧?
明渊定睛看她,瞅了好半天,方移开了视线。
他这个头痛症,是当年还在襁褓中时,受了大寒之后留下的病根儿。小的时候倒还好,只是登基后才开始发作得频繁了些。每次发作时,脑袋犹如被刀劈斧凿般疼痛难忍,生不如死。好在捱一会儿终究就能过去,他从来都是守口如瓶,独自咬牙承受,连太医都没宣过。
淑妃死后,他身边已经再没有亲近的人。这个病根儿,如今大概只剩下太师姚子谦略知一二,连他那母后都不清楚。
这个丫头,原来,真的有来头。
夜色中,明渊冷冷地,居高临下地盯着她看,那双幽黑的眸子深不见底。
曲烟烟却丝毫也没有觉察,她正用心地将暖帽的帽檐遮住明渊的额头,又仔细地向下拉了一拉,这才满意地收了手。
“刚才在慈恩宫里,皇上为什么不和太后娘娘解释一下呢?”她踌躇再三,终于还是鼓起勇气轻声道。
“解释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