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公孙然目光复杂，看着自己这个唯一的手足，良久才吐出这一个字。“王兄，为什么？那女人现在在我们手里，即使他是萧国皇帝也不敢拿我们怎么样！”公孙堂终于急了眼，若当初他是为了得到这个女人而同意俯首称臣，那现在他已经得到了，为什么还不肯出兵？

“二弟，立刻送王妃回来，我不想再说一遍。”公孙然显然是努力压抑着心中即将喷薄而出的怒火，扶在桌上的指节却已经因为极度用力变成了青白色。“大哥！”“你若还视我为大哥就不要逼我！”公孙堂正欲出口的话硬生生被公孙然的怒气堵了回去，上好木质的雕花方桌已经掉下了一角，簌簌的往地上落着细小的木屑。

“我知道了，我立刻回府将王妃送回来。”公孙堂愤然拂袖离去，几十年的兄弟情谊比不过一个和亲嫁过来的女人，他在这一刻深刻的理解了一个词——红颜祸水。

“王妃真的舍得吗？”风语看着她将镶着紫花琉璃的发簪中乳白色的粉末小心翼翼的嵌入指甲中却没有一丝犹豫的样子还是忍不住多了一句嘴。“风语，你知道为什么皇上如此放心让你跟着我来这极远的西北之地吗？”她反手将美的耀眼的发簪重新插回密云似的发间，“也许那个国家对你并不重要，可是家仇却是永远不会让人背叛的。”她抬眼看着这个碧玉年华的女子，若不是战乱，她也该是父母的掌上明珠，现在已寻得一个好人家，相夫教子，然后在平淡的年华里守着最简单的幸福终老。“当年也并没有人问你舍不舍得。”

“王妃，粥来了。”流云推开门，精巧的托盘上釉色明艳的细瓷碗里盛着香香软软的糯米粥，她接过精致的羹匙拿在手里细细摩挲，有极细极细的粉末从指尖落入碗里，她自己都来不及看清就融入腾腾的热气中消失不见，香甜的糯米粥一口一口吃下去却是比这世间最苦的药还难以下咽。

“柳儿！”公孙然刚进世子府就立刻被人引着去了王妃住的屋子，公孙堂走后他实在受不了等待的煎熬，又极怕她路上再出什么差池，于是立刻带了人去世子府想着亲自接她回来，却没想到刚踏进门就看到她疼的在床上来回翻滚，豆大的汗珠不停的从毫无血色的苍白脸上落下来，身下却是一片鲜红。

“王爷请节哀，王妃只有一个月身孕，又误食了极寒凉的药，小皇子已经没有了。”御医已经跪倒在她床前，他却突然失了走到她面前的勇气，那样多的血，似乎要把她身体里的血都流干净一样。流云已经端了刚刚煎好的药过来，跪在她床前却怎么样都喂不进她嘴里，看着她挣扎的那样无力他似是终于明白了那一点一滴从她身体里流逝的是什么，疯了一般扑过去握住她的手，“柳儿。”床上的人似是终于看清了来人的模样，泪水突然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从脸上滑落，然后没入床褥之中消失不见，“王爷，疼。”

他坐在床边扶起她的肩膀，轻轻揽她入怀，一口一口吹了药喂到她嘴边，“乖，吃了就不疼了。”他像哄着小孩子一样哄着她，这一刻，似乎其他什么都是不重要的，只有她，只要她好起来，只要她不再疼，不再无休止的流泪，即便那是他们的孩子，也远没有她重要。

“二世子胁持王妃，谋害皇子，念其为王室唯一宗亲，特赦死罪，褫夺一切封赏，贬为庶民，终生不得再入颖州。”公孙然喂她吃过药，看她那样撕心裂肺的疼痛似是终于减轻了一些，才转身处置了早已在门外跪了将近一夜的公孙堂。

公孙堂没有任何辩解，对着唯一的兄长叩首然后起身离开，自始至终都一言不发。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他们这么多年始终赢不了萧国，他即使对那个女人恨之入骨尚且顾念兄弟手足之情，对她无半点不敬之心，而她却是丝毫不念及她与大哥的夫妻之情而对他有任何怜悯，甚至连她自己的孩子都忍心当作棋子步步为营，他是注定赢不了她的。他突然觉得疲乏，心里像一片荒原寸草不生，他们兄弟一路相互扶持着走过这么多年风刀霜剑的日子，最后却如此轻易的输在一个女人身上。如果她注定了是祸水的红颜，那他也已经竭尽全力，最后即使祸国殃民，他甘心受着也就是了。

公孙然看着唯一的胞弟起身离开的身影，突然觉得深深的落寞，这个世界上，终究是只剩他自己一个人了。他想起还小的时候，他们一起在草原上骑着骏马奔跑，那样肆意的笑声是多少年都没有再听到过了；他想起那年西北起了战乱，冷箭从四面八方破风而来带着嗖嗖的呼啸声，他们背对而立，只专心应付着面前的敌人，而不用顾及身后的危险，就是这样性命相交的信任才最终杀出重围，在城门关闭前活着回到军中。然而今天，他却是亲自把他赶走了，也许这一生他都没机会再见到他了，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不是对的，但是日后的路，也许比他们曾经一起披荆斩棘的日子还要辛苦许多，他只想自己一个人去面对，去承受。

他转过头，王妃已经倚在他怀里睡着了，苍白的脸上尤有泪痕。公孙然替她拉一拉被子，然后就这么拥着她坐着，他只希望这一刻能久一点，再久一点，她一直都不要醒，他就拥着她这样坐到白发苍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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