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月脚上已上了重镣。听着那沉重的铁链子拖过地面的声音从偏殿那边极缓极慢地传过来,那哗啷啷刺耳的声音在这暗夜里显得格外惊心。
她艰难地抬腿迈进正殿,见明渊在主位上端然而坐,曲烟烟陪坐在他下首,映月急忙伏身叩拜。
明渊面色黯沉,只厌恶地扫了她一眼,并不言语。
还是曲烟烟淡淡地道了一声:“你戴着镣铐,就不必多礼了。”,又抬起下巴朝旁边的椅子点了点,“坐吧,我还有话问你。”
映月先时不敢,偷眼瞧着明渊脸上并无不悦之色,这才告了罪,诚惶诚恐地挨着椅子边慢慢坐了。
才坐下,便见楚昭仪目光涣散地坐在床上,不言不语不哭不笑,见了自己也没有任何反应,完全就似痴呆了一般。
映月心里明镜一般,又思虑着曲烟烟深夜提了自己过来问话,必得加倍小心应付才行,因端端正正坐好,也不开言,只等曲烟烟来问了,才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淹。
曲烟烟转头看了楚昭仪好一会,方把视线移到映月脸上,缓缓道:“你伺候你主子也久了,去看看她是怎么了。”
映月并不起身,只笃定地点了点头,道:“不用看,昭仪娘娘这是又犯了臆症了。”
“臆症?”
“恩。就是她这是又发疯了。”
“又?”曲烟烟眸光深邃地盯着映月:“意思是她这不是第一次犯病,以前她也常常这样么?”
那“发疯”二字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
“也没有常常,偶尔罢了。若是常常发疯,那还了得?整个宫里只怕早就传开啦。”映月扑哧一笑:“昭仪娘娘那般要强,岂肯在宫里背上个‘疯名’?”
曲烟烟看见她脸上的笑容,只觉得心里发烦,冷声道:“她这样已经多久了?每次犯病要持续多长时候?”
“有很久了,奴婢觉得这是昭仪娘娘小时候就有的病根儿,进宫前就有的”映月还想再多说点什么,忽见曲烟烟的眼神倏然凌厉起来,心中一凛,连忙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言多语失,她提醒自己小心再小心,便转而只简短地回答第二个问题:“犯病时超不过一炷香的工夫。”
“一炷香的工夫?那为何今天她这样几个时辰了,还没有恢复正常?”曲烟烟的目光愈发冰冷。
映月低头思索了一会,决定还是如实说更安全一些。
“以前昭仪娘娘这病势还算轻微,最早是几个月才犯一回,也不严重,就是自己哭两声念叨两句就过去了;后来间隔的时日越来越短,从隔十天半个月到现在只隔日就要犯一回。那症状也越来越厉害了,一犯病就会忘了眼前,只想起以前的事,反复念叨个没完没了昭仪娘娘自己也害怕,派奴婢偷着出宫去配了丸药回来,估摸着快要犯病了就服上几丸,这样控制着就好些这两日娘娘被圈禁起来了,没有按时服药,所以便”
她抬眼瞅着曲烟烟,唇边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意,咻咻地轻声道:“不过昭仪娘娘这病也有一宗好处——犯起臆症来总以为自己是活在以前呢,婕妤娘娘若想知道她曾经做过什么,只要细细问她,她没有不说的。真真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呢”
映月眨了眨眼睛,略有些谄媚地向曲烟烟低低笑了两声,道:“只这一条,什么难解的案子也都解了您说她这臆病得的可妙不妙呢?”
曲烟烟看着她脸上那盛放的灿烂笑容,只觉得恶毒而诡异,强压着心中那股难以言表的憎恶厌烦,冷冷道:“药呢?”
映月略感有些意外,急忙收了脸上的谄笑,换上了恭恭敬敬的神色,眼观鼻鼻观心地答道:
“是。前日没吃完的药在昭仪娘娘的妆匣里,那是两日的药量。剩下的封在瓷罐里,埋在后院的桂花树底下了——和那几包断肠散埋在一处。”
曲烟烟紧紧抿住嘴唇,良久良久没有言语。